恶魔源

Begin with deaths and repair with life

【原创】我用金色的羽毛填满我的枕头 11

 

圣诞快乐!

谢谢每一个人的阅读,means a lot.

 

 

 

 

正是在这一时刻,艾尔伯特才意识到伊娃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大孩子,或许他老早就该瞧见这些蛛丝马迹了。她在巷子打人,光着脚跑来跑去,丢皮克斯尸体的动作像丢一坨垃圾,她的后颈刺着乱七八糟的字母,她对着比她大三十岁的beta强词夺理,不肯让步,她试图用皮夹克盖住自己的身体,她在墙上贴着一个世纪前的电影海报,她说她想当宇航员,她说:爱情故事。

想到这儿,艾尔伯特不禁抿起嘴巴,想掩住那一丝笑。他微微偏头偷看伊娃,年轻alpha姑娘挎着他的右胳膊肘,睁大眼睛东瞧西瞧,脸上一副认真的表情,她会忽然跑出去,盯着那个吸引自己注意力的东西(一个雕塑,一段革命时期的全息投影)看上十几秒,又面无表情掉头冲回到艾尔伯特身边,把光溜溜、细长的左手从艾尔伯特臂弯中穿过。Beta医生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宛如一只吃饱了的黄鼠狼监视着散步的鸡仔,她假装满不在乎的四下打量,艾尔伯特却总能感到令人不快的目光粘在自己背上。

伊娃却并不在乎,也许是被新奇玩意儿吸引以至于没察觉。新奇吗?艾尔伯特顺着伊娃的目光投向大厅一侧的玻璃屏幕,上面循环播放着一段战斗录像,更像是后期人为制作的,但下面闪光的字幕说这是五年前纽约反抗军的一段真实影像,内容十分惨烈,数名战士在一连串镜头蒙太奇之后倒在了染血的废墟上,身体不断抽搐,两个身着政府军制服的士兵上前查看,一只套在半指战术手套里的大拇指,一个闪着黄光的按钮,嘣!远景,一片血红的火焰,那是一个升格镜头,缓慢落定的尘埃。这时底下亮起蓝色字幕:2078,12,24,纽约最后一支反抗军在瘫痪芯片被引爆后使用c4与敌人同归于尽,他们没能回家与亲人团聚,圣诞快乐。

好了,艾尔伯特这下肯定这段录像是在影棚里拍摄的,甚至整段都是模拟特效也说不定,真实录像会有特写近景远景变焦吗?他在大学里就是学这个的,他们虽然主修文学,但旧时代的堪堪数千本著作不足以构成一门学科,他们更注重文学的感染和表达,包括音乐,图像,影片,艾尔伯特大一结束时完成过两百种关于《深渊上的火》的呈现。

不得不说,这段短短的影片渲染力营造的还挺好的,艾尔伯特挑剔的想,在心里偷偷给出了七分。

伊娃却惊呆了。她巧克力色的大眼睛死死盯住那一行字,直到影片重头播放,她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看了四遍,直到艾尔伯特悄悄捏捏她的手,低低叫了她一声,她才慢吞吞的把眼睛从玻璃幕上挪开,踢踢拉拉往前走。艾尔伯特感觉臂弯里的手臂有些僵硬,明白伊娃是被刚才的影片中的情绪传染,他说:“五年前我在纽约。”

伊娃停了下来:“你在纽约?”

“嗯,我在读纽大,当时我大三还没毕业。”他感到伊娃的目光在注视他,于是说了下去,“冲突发生的很突然,结束的很快···我们那个周末准备去长岛度假,结果全城戒严了,紧接着的星期一,他们说革命失败了,我记得整个学校里的人都气疯了,不论是教授还是——班里一学期没来上课的同学,都气疯了,都跑到街上游行。”

“游行?”

“抗议游行,”艾尔伯特忽然意识到伊娃对于这个词可能只有词典里的认识,“到了下个周末,已经有一半的学生被捕,无论是alpha,beta,还是omega。”

“游行,”伊娃喃喃念着,仿佛在咀嚼这词语,艾尔伯特以为她还是不明白,想张口补充,伊娃低声打断了他:“你是说你们上街去,举着标语,冲防暴警察大喊大叫?”

艾尔伯特一时无话可答,她说的没错,现在回想起来,她对于游行的描述再形象不过了。

“只有暴力才能制裁暴力,革命失败就是因为你们不懂这个。”

艾尔伯特脸上发烫,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低估了伊娃的理解和智力,更是因为她说对了,尽管她是一个在城市角落偷生的年轻alpha,但她说对了。艾尔伯特在学校所学的一切,优美的文字,流畅的乐音,完美的艺术表达,当他入狱时,并没有能够帮上他分毫,当他在那些密不透风的夜晚被警察按到隔间肮脏的地板上时,纳博科夫,海明威,陀思妥耶夫斯基并不能帮助他从中逃离,最终是皮克斯的权威,可能还有一些信用点,救了他。当他住进皮克斯家里,那些华丽的艺术细胞成了负担,他的任务是当好一个听话乖顺的omega,而不是为自己从未施展的才华自怨自艾,偶尔皮克斯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允许他弹一弹那架古董钢琴,但皮克斯的耐心不多,一般听不到第二小节就要揪着他的头发开始拳打脚踢。他从来没对那些暴力做出任何回馈,他总是低眉顺眼,忍气吞声,因为他怕自己变成那种收编所的omega,街上无处不在的玻璃幕都在宣传:眼神麻木,大着肚子的omega,机械性的坐在一排排桌子前做针线活——一种工业时代完全没有必要的生产模式,完全是为了折磨这些犯人。他也怕那些冰冷的铁栏背后,狱警和其他囚犯对他的所作所为,他只在监狱里待过一个月,出来时已经形同鬼魅。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幻想,假如他当时对那些暴力做出回应会怎么样?如果是伊娃,她会怎么做呢?

他不断地往深渊里滑落,对过去的往事开始分泌深深的恐惧,后悔,绝望,伊娃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响起,把他拽了出来。

“你也是那个时候被抓的吗?”

艾尔伯特回过神,“不。但我的导师就是在那时候决定帮助我摆脱芯片的控制,不久我——”

伊娃忽然冷哼一声,弄得艾尔伯特局促起来,她方才已经表达了对他们这些高级知识分子的不认可,她是不是也看不起自己,在嘲笑自己呢?

“那些士兵要是也认识你导师就好了。他们也不用死了,打仗打到一半,忽然自己的脑子被几台计算机炸了个稀烂,叫什么事儿嘛,这公平吗。”

艾尔伯特点点头,不晓得要说些什么好,他刚刚窥到她的一面,伊娃立刻扣上一张愤怒冷酷的面具,他们的对话还没正式开始就在不快中结束了。

伊娃还是挽着他的手臂,丝毫不觉得一个alpha和omega如此亲近有什么不妥,而且这种亲近不是那种油腻,不怀好意的亲近,而是自然,不带任何情欲或是造作的亲近,像是初中放学的闺蜜,手挽手那种感觉,或是勾肩搭背的少年,只是为了亲近而亲近。

他们继续缓缓走着,一些士兵路过他们时不禁多看了两眼,大多是看艾尔伯特的,他们目光在艾尔伯特蔚蓝的眼睛上多停留了半秒,一些人心虚的转过头,另一些胆子大的,明目张胆的吸了吸鼻子,眼神飘到伊娃赤裸的脚上,便轻蔑的移开视线。伊娃把大厅里的每个陈列的物品看了个遍,艾尔伯特这才注意到那个beta医生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他的小腹有点酸痛,一个老毛病,小时候他妈妈把他放在报刊亭叫他一个人看漫画,自己进去旁边的银行办事时,他的小腹就会酸痛,漫画他也一眼都看不进去,只想着妈妈什么时候会回来接他,他总是害怕,总在焦虑,他的小腹酸到几乎让自己以为发情期到了。

幸好还有伊娃,伊娃看起来很放松,不像他一样愁容满面,难道她不应该吗?——身无分文,前途未卜,却满不在乎,她拉着艾尔伯特到一个椅子前坐下,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紧张,关切的问他要不要喝水。艾尔伯特摇摇头,伊娃却说她嗓子要冒烟啦,说完站起来就走,艾尔伯特情急之下拉住了她,“你去哪儿?”

伊娃一脸不解,指了指左翼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通用卫生间的标志,他舒了一口气,放开了她,看着她一边挠着露在外面的左臂一边离开。那件简陋的背心和发白的牛仔裤转了个弯,消失了,那股酸痛又回到他肚脐下面。

“艾尔伯特?艾尔伯特海姆斯沃斯?”一个声音这么说道。他警觉地寻找声音的来源,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他面前,来者正微微笑的朝他伸出一只手,他犹豫着握住了那只手,抬头看那张陌生的脸孔,几乎跟他差不多大,“我们在纽约艺术协会见过,你可能不记得我了,那会儿得有五六年了吧。”陌生人友善的说。艾尔伯特尴尬的假笑着,不置可否,他对这人没一点印象。“我叫莫斯弗兰肯斯坦。不过,我更喜欢被叫作莫斯而不是弗兰肯斯坦。原因很明显。”他礼貌的开着玩笑,艾尔伯特迫于无奈也挤出更多的笑容。

“没想到你也在这里,我倒是没从人员目录里看到过你的名字,或许你已经改名了——我多么无礼!对啦!我只是想说,我对您的作品十分欣赏——希望这么说没有冒犯到您,”艾尔伯特赶忙摇摇头,那人继续道:“我在十八楼参与神经矩阵的研究,如果可以,我能到您的部门拜访一下您吗?当然是别的日子,我是说,”他急匆匆的看了一眼植入装置。“恐怕我不得不要赶着回去了,真是抱歉,您在哪个部门?”

艾尔伯特僵住了,他张开嘴,却发现根本难以解释来龙去脉。

“你又是谁?”

一个硬邦邦的声音丢进两人之间尴尬的空间。是伊娃,两只胳膊抱在一起,胸口的布料被水渍沾湿,高瘦的alpha两脚分开,瞪着跟艾尔伯特说话的陌生人。

陌生人楞了一下,仿佛被这不友好的质问冒犯了似的,尽管如此,他还是扮演者个彬彬有礼的角色,他朝伊娃露出了微笑,“我是莫斯弗兰肯斯坦,神经矩阵研究部。”

“神经矩阵?”

艾尔伯特舒了口气,幸好伊娃追问的只是神经矩阵而不是这个家伙的姓氏。

“你把人的意识上传到虚拟网络?”伊娃问。

“真实网络,不是虚拟的。”那科学家纠正道。

伊娃怂了一下瘦骨嶙峋的肩膀,撇撇嘴,表示她并不在乎。

“艾尔,我们走吧。”

艾尔伯特赶忙站起来,站到伊娃身边,那位科学家一见此景,立马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连连后退,嘴上说:“那么,回见,我的朋友们。”他说的是‘朋友们’,伊娃听到嘴撇的更厉害了,艾尔伯特连忙朝弗兰肯斯坦挥挥手,正好赶在他完全消失在电梯门口之前,确保了他能看见。

伊娃眼珠子飞快的转了一圈,挽起艾尔伯特的胳膊,看上去有些抱怨,这让他,怎么说呢,有些窃喜?艾尔伯特被这种奇怪的念头吓了一跳,伊娃静静望着他,似乎等他说什么。

“他说六年前的纽约艺术协会里见过我,我倒是不记得了。”他坦白的说。“没想到这里能遇见熟人。”

“是呀,”伊娃干巴巴的说,“谁知道呢。”

艾尔伯特紧了紧伊娃挽着的臂弯,这时他们瞧见失踪半个小时的艾米利亚从大厅另一头朝他们匆匆走来,手里拿着一件黑漆漆的,类似于西装的外套,她冲到他们面前,嗓门由于运动细尖细尖的:“上二十一楼,有人在等你。”

伊娃看看他,他也看看伊娃,然后他回过神明白那个‘你’指的是伊娃,伊娃一个人。伊娃显然也理解了这一点,她怀疑的盯着那件明显只能她穿的西服,“谁?”

艾米利亚不容置疑的把外套塞进伊娃怀里,“快点。他指明要见你。”

“谁呀。”伊娃问个不停,她抖开那件衣服,皱起鼻子:“我不穿这玩意。”

艾米利亚翻了个白眼,“随便你,鉴于你不认得路,你需要我陪你上去吗?”

伊娃瞪了beta的灰眼睛,长达五秒钟,反复斟酌过后潇洒的把外套往后一甩,飞快的穿到了身上,艾米利亚盯着伊娃胸口棉质背心上的水渍,像是在看厨房里的一堆死蟑螂。

他们三个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伊娃贴着艾尔伯特,艾尔伯特隔着三个人的身位与艾米利亚并排前行,他们走进了电梯,艾米利亚戳下二十一楼的按钮,电梯里一片安静,也不算是完全的安静,背景里响着舒缓的钢琴曲,艾尔伯特认出来,那是肖邦降e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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