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源

Begin with deaths and repair with life

【原创】【女A男O】我用金色的羽毛填满我的枕头 15

15

这是一只平淡无奇的纸杯,艾尔伯特盯了它好久。

他之所以盯着它,一方面在强忍腹中爆炸般的酸涩感,一方面是在研究杯沿上六个齿印,不,其实是五个,其中两个较为中间是属于伊娃一只门牙咬出,牙印整体向左边倾斜,显示该主人有个总用一边牙齿咀嚼的坏习惯。或者也不是,或许只是她用右手拿着杯子,叼在左边的齿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她的毛病吗?是她当时感到焦虑不安吗?是她咬住纸杯,用牙齿抵住水流假装喝水一边不住张望吗?

“伊娃在我之前就在酒吧了,”一边的红发alpha忽然的说,他斜靠在沙发上,翘起一只腿,他的姿态不太舒服,眼睛也没看着艾尔伯特。“他们说,看,我们的大明星,我就朝他们指的方向看,伊娃坐在一旁,屁股对着我,我说,谁?谁是大明星?那个小姑娘?伊娃这才转过来,我以为我们马上就要打起来了,结果呢,她又转了回去,后来直到第二个星期我们才说上话。就是这么回事。”

“我以为我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下城区,就坐在那儿喝喝酒,打打架,当然一辈子对于我来说可能不是那么长,也不坏,我总想着如果我没逃家,伊娃也没有,我们住邻居,每天晚上她领着啤酒到我家前廊来敲门,我开门,杰西做了一桌晚餐,我们又吃又喝,后来杰西上楼去洗澡,我们坐在屏幕前看无重力格斗,杰西会说‘把那可怕的节目关掉,你们两个!’然后我们只好作罢,伊娃走之前把空瓶子带走,我懒得送她到门前,于是她干脆配了一套钥匙,走的时候就把门锁好。”

“结果呢,我们两个落到了这里。年复一年。每一年过去,我都会想起我来到酒吧的那一天,我都在想,要是下一年我再看到伊娃弓着背,坐在吧台前喝果汁,我就要杀了她,你懂我的意思吗?她不属于这里,她该到朱丽叶音乐学院里,在那里的木头舞台上弹她的吉他,但不行,我们这类人,永远不能住在独立别墅里,永远不会在傍晚到朋友家喝啤酒。有时我想那种生活想的要死,但一想到那时候在我身边的不是杰西卡,是别的什么omega,我就不行了,这就是为什么不行,海姆斯沃斯,这就是为啥不行。”

说着,凯文朝艾尔伯特这边缓慢转动着脸,直到视线交汇,他玩味的看着艾尔伯特,一只手捋着长发,原本就挑衅的目光中流露更多挑衅。

“你明白吗?要是有人把冰啤酒摆在你眼前,大电视给你架好,你还会为正确的事付出生命吗?有时候我在想,这跟杰西卡无关,是关于更大的问题,对,就是那些个:正义呀,自由呀,追求呀,但追根求源的,都是一个杰西卡,漂漂亮亮,快快活活的杰西卡,她要是不快乐也不行。杰西卡,老天保佑,我只希望我已经忘了她。”

他的西部口音带着押韵,似乎根本没想要从艾尔伯特这里得到什么回应,他说到自己过去的omega时面无波澜。艾尔伯特想安慰一下他,但两手空空,一只手里还握着发皱的纸杯。

“你懂我的意思吗?带她走,要么就离开她。”

艾尔伯特愣住了。

“我知道你觉得是她拯救了你,乱七八糟的狗屁老头子什么的,你想过她为什么这么做吗?你想过为什么是她?大明星伊娃莫腾斯有着骑士精神,她不是救这个就是救那个,所以那天如果不是你,她也会出手,但既然是你,那就轮到你出手了,你就带她走。”

“去哪儿?”

“随便哪儿。”

问题不是‘哪儿’,问题是‘走’,沉甸甸的重量压上艾尔伯特的心头,可并不糟糕,那重量是暖烘烘的,有生命一般散开笼罩了他的心扉,他总是谨小慎微,却在这一刻有了勇气。

“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回去找杰西卡吗?”

“杰西?算了,她不会看上我这幅样子。”

“别灰心。说不定还能找到她。”

凯文摇摇头,发出一声短小的‘呐’。“要是我当时遇见你这样的就好了,”他忽然故意一脸猥琐的说,很明显是在试图掩盖这个话题带来的不快,“你们是怎么被保护的这么好的?就像小鸟在笼子里。”

“我自从分化就上的是omega学校,接送都有人陪护。”艾尔伯特放下纸杯,把带着湿痕的手收到胸前抱着,他已经习惯这种被凝视的滋味,隔着笼子,无数人肥腻的手指想摸一摸他的羽毛,他都灵巧的躲开了。

“没法想,过那种日子是个什么滋味。”他又加上一句,“比现在好?”

艾尔伯特转转眼珠,咧开了嘴,“他们说她什么时候醒过来?”他笨拙的转移着话题。

“十分钟。要不要去外面等?”

艾尔伯特点点头,他们并肩站在等候室玻璃外面,看着伊娃露在舱室外面的一双脚,神情紧张的艾米利亚快步走了过来,银发在耳边跳动着,她一看到凯文就厉声问道:“你不打算在这里抽烟吧。”“什么?不!”“那就好。”“她什么时候出来。”“我正是要来接她。”“好吧,好吧。”

艾米利亚还是监督员一般盯着凯文,生怕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把手术室弄的烟雾缭绕。

“所以,我还是没搞懂你在这儿干什么,Abuela(西班牙语。奶奶),器官生意不好做了?”正当艾米利亚准备放声责骂浪荡不羁的alpha两句,手术室的门开了,伊娃的小腿渐渐从舱室里露了出来,两页金属片在她身体上方展开,她爬了起来,眨眨眼,看到玻璃外的他们几个,从台子上一跃而下,朝门口冲了过来。

“感觉如何?”

“我睡着了 ”没有问号,也没有句号,像是在问‘我睡着了吗’或是下了一个不了当的结论:‘我睡着了。’

艾米利亚敷衍的答应着,她是这里面唯一一个有权威解释一通的人,可她选择回避。

既然如此,他们只好互相分散,凯文表示他还有一段体能训练课程要赶,艾尔伯特和伊娃在电梯里跟他道了别。他们不紧不慢的穿过正厅,漫步到外面黑漆漆的夜色中,到他们寝室有十五分钟的步行距离,艾尔伯特忽然有了一种抗拒的冲动,他不想要这十五分钟,他要走下那边的草地,再爬到没有草坪覆盖的那一侧的高地上去。

“想散散步吗?”

Alpha无所谓的一耸肩,“我都可以。”调转了脚步,他们两人朝缺少光源的黑暗中走去。艾尔伯特侧耳聆听,四周一片寂静,唯一能分辨的声音是他们走在草坪上的脚步声。伊娃比他脚步快很多,他的步距更远,伊娃走的又轻又快,像一只狐狸不留痕迹走过雪地。他不禁展露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微笑。跟伊娃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静谧美好,他们谁也不愿破坏这种默契的沉默,艾尔伯特有时觉得,甚至伊娃比他更热爱他们彼此不用语言交流的时刻,她小心翼翼,不动声色的维护着空气中充满悸动的薄膜,要是有人打破了它,她便露出愤怒不安的模样,气鼓鼓的打着转,等待神秘氛围再次在他们周边形成。

多可惜,艾尔伯特想,开口戳穿这层薄膜,“你说你以前的那个omega,后来他怎样了?”

身旁的黑暗里应答他的是一阵死寂,然后他听见伊娃的声音从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问这个。”

“只是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艾尔伯特注意到她声音中不断上升的怒气,“不关你事。”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你的错。”不关他的事,也不是她的错,艾尔伯特用脚趾头都能想象那个可怜的omega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也是他教习老师不断警告他们,并以此作例,一遍遍讲述那些omega悲惨身世直到令人恐惧的画面烙在他们这些年轻omega脑子里。不检点、无法循规蹈矩的omega在被收编所收监后,先会被执行割礼,用锋利的手术刀或激光(视地区而定)取下身体最柔软的一块组织,做完后整个人都会抽去了骨头一样软绵绵,然后这些残缺的omega被扔进只配备床和马桶的单间里,等候发落。通常为了起威慑作用,这类手术不被允许配备麻药,除非特殊情况——omega已经怀孕,或是被行刑者身患严重疾病。况且这项刑罚本身就是单纯为了惩罚omega,缺少外部生殖器官只会让omega以后的性事中疼痛,不会伤害他们真正能为社会效力的那部分。让伊娃无比介意,悔恨终身的,应该就是被关在铁栏后的那群眼神空洞的omega之一。

 

嫉妒吗?不,他不应该,他现在比一个没名没姓的囚徒要好太多,他不愿去想,也不敢想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么样,他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他也被吞没了,伊娃也能像介意提到第一个omega一样介意他。

伊娃落在他后边挺远的地方,迈着小步子,警惕的跟着,如今那层梦幻般的穹顶被打破,只留下挥之不去的尴尬,悔恨,和对旧时光惊鸿一瞥带来的颤栗,他站在原地等她过来,她脸上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有手指一会儿插进口袋一会儿扶着腰,如果贴的够近,还能看出她瘦削的膝盖并在一起微微颤抖。

“没关系的。”他安慰到,向伊娃靠近,他的姿势很不协调,仿佛忽然多出来了四条腿,在土堆上挪动的样子活像一只大蜘蛛。伊娃跺跺脚,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的说:“我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应该见过这种事吧,应该还不少?”

“我?我···听说过。”

“见过吗?你周围有没有人····”

“没有,但我听说过。”

月光下有着朦胧轮廓的alpha一脸严肃的点点头,绷紧手脚持续在艾尔伯特的蛛网上走动着,“刚才在里头,我睡了多久?”

“他们说十分钟,我觉得不止。”

“是吗?我做了一场梦。”

“什么梦?”

“你想听?这太蠢啦。”

“我想听,告诉我吧。”

“不行,”她故作玄虚,黑暗里脚步声沙沙作响。“我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艾尔伯特干巴巴重复着,抬头对着夜空,对着一个围观的第三者,指控道:“她不告诉我。”

果不其然,伊娃被他犯蠢的举动逗得笑了出来——他看不到她笑,但能听到她发出呼哧呼哧的气音。她的身形也变得轻快了一点,她又变回了那只雪狐,在他周围蹦蹦跳跳。月亮非常美,透过寂朗乌云的天空朝地球颔首,只可惜星星看不到了,它们在伤痕累累的大气层外面闭上了眼睛。

“伊娃?”

“嗯?”

“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

“是他们在伤害他,不是你。”

“我知道了。”伊娃勉强说道,又呼哧一声,这次不是笑,是从鼻子里发出的一声喘息。像是野马逃窜前以蹄刨地时鼻孔里呼呼的喘气。

“不是你的错。”

沉默。

“别他妈惹我!”

“你救了我。”

寸头alpha刹住脚步,怒视着他,她两鬓纹身的青黑色的纹路在暗处像是缄默的伤口,蜿蜒着,爬到她太阳穴上凸起的血管上。可她看起来那么年轻,她的确很年轻,此刻,模糊的夜色让她更加孱弱,更孤立无援。

“我已经开始后悔了!”

“伊娃莫腾斯。”艾尔伯特不知哪儿来的力量让他大吼大叫,但他就是,他知道,像是矮星塌缩前最后一搏,他抓住伊娃略矮的肩膀,alpha目如死水,“不是你的错。”

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他们生错了时代,只是他们太轻信,太善良。于是自然而然的,他们接吻了,艾尔伯特原以为他们会在牙齿上交锋,会是一场硬战。不,他们就是在接吻,不比无形的月光更坚硬。伊娃的下唇发着抖,脖子梦幻般向后弯折,干燥的唇瓣难耐地擦过他同样的位置,想摆脱她压在喉咙里无形的痛楚,此刻他们只是两个受着黑夜保护的年轻人,没有性别,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几秒种后,艾尔伯特尝到了咸咸的泪水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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